银发人生

厦门日报:不论他身处何职,都让人叫他“老未”

时间:2013年03月02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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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同事说】
   他常这样教导人:即使有人破口大骂,我们也不能恼
  【友人说】
   作家丁玲见过他后,被他诚恳、平实的态度所打动
   【妻子说】
   他没说过“我爱你”,但她说“我知道他爱我”
   厦大昨日送别老领导未力工,这位在上个世纪80年代出任厦大代理党委书记的山西人,获得了大学里从教授到工人的尊重和爱戴,并不是因为他官大权大,而在于他毫无架子的做派,和严于律己、宽以待人的品格。
   他当过厦大党委副书记、副校长,直到后来的代理党委书记,不过,无论身处何职,都要求人们称呼他:“老未”。
   90岁的未力工因病在11月29日凌晨去世。

   1
   一个意外任命
   曾是一名工农干部
   很快“转型”为教育专家
   未力工90岁的人生,富有戏剧性的一幕可能是:这位南下干部原本要当市长,命运却安排他到了知识分子成堆的大学。出生于山西武乡县的未力工,14岁参加革命,参加过抗战,在战斗中右脚中弹负伤。1949年,时任长江支队第五大队秘书长的未力工进军福建,来到漳州,从此安家落户福建。
   1952年,未力工任龙溪地区地委秘书长,就在他要出任漳州市市长的消息不胫而走时,却出乎意料地接到到厦大工作的调令。未力工的妻子刘正坤说,他不愿意离开漳州,特别又是到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。未力工因此还写了申请,但未获批准。1952年6月,未力工到厦大报到,就此把自己人生和大学联系在一起。不过,从未力工的学历背景来看,他的新工作其实来得并不突兀,他在家乡上了小学和中学,后来被送到北方大学行政学院学习。和未力工同一年从省里到厦大的萧丽娟说,当时地方干部有文化并不多,老未算是知识分子。
   尽管如此,刘正坤对丈夫从一位“工农干部”变成大学管理的行家里手的过程还是有些模糊。在现在回忆的泪水中,一些细节反倒更加清晰。上周五,集美大学党委书记辜芳昭看望刘正坤时,说起了自己在未力工手下工作的往事——学校制定规划,他都要到学院找人,听取他们意见。有时候,在路上遇到老师,他也会询问他们对某个问题的看法。
   辜芳昭认为,他通过细致的调查研究和深入思考来使自己成为教育专家。
   2
   一位平易近人的领导
   不喜欢被称为“未书记”,大家都叫他“老未”
   别人求他办事,他特意交代“我不在你就留张纸条”
   1984年,辜芳昭从厦门大学毕业后,被分配到厦大党办,未力工是厦大代理党委书记,他见到未力工,理所当然地叫了一声 :未书记。未力工马上纠正这位小年轻:你叫我“老未”就好了。
   厦大原纪委书记卞守耆说,即使他在任,在厦大,很少听到有人称呼他“未书记”,他不喜欢这样的称呼,大家都叫他“老未”。
   1979年,卞守耆在时任厦大副校长的未力工手下工作,做的是拨乱反正和落实政策工作。尽管过去了三十多年,卞守耆仍然清晰记得未力工对他的教诲,他说,要带着感情来做落实工作,即使有人说过头的话,甚至破口大骂,我们也不能恼:如果我们从他的角度来看,也就能理解他的怒气。
   上周,卞守耆的妻子蔡琼珍主动要求接受采访。1979年,蔡琼珍领导的演武小学处在发展的最艰难时期,未力工任厦大副校长,分管后勤。
   蔡琼珍说,我时常跑到厦大求救,不过,看到很多人围着老未,只敢往办公室里探个头。但是,只要看到这位小学校长往自己办公室探头,这位大学副校长便会迎出来询问。蔡琼珍说,他还面授机宜:我不在,你就留张纸条,但不要把材料放在桌子上,桌子上材料太多,有时会耽误事。
   上周,蔡琼珍示范三十多年前未力工往外拉抽屉的动作,说,他边拉边告诉我:我的抽屉往外拉,有条缝,我要是不在,你把书面材料塞进抽屉里,这样我回来后就能及时看到。
   蔡琼珍做完拉抽屉动作后,便哭了,她说,我一直忍着不要在你们面前掉眼泪,但是,我还是无法忍住。
   甚至作家丁玲也对这位大学领导平易近人的作风留下深刻印象,《丁玲文集》记载了丁玲写给未力工的一封信,其中说:这次我在厦大,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你,但你的态度诚恳,平实,热情不急躁,我们都很感动。

 3
   一位谦逊的教育工作者
   认为自己“还不够好”,将本姓“魏”改为“未”
   手写五本万字家书留给儿子
   上周,厦大在厦门日报为未力工刊登讣告,讣告上对未力工的介绍是“厦门大学离休干部、中共党员”,并没有生前职务的介绍,这一度引起一些老师的误会,打电话到学校抗议,他们被告知:这是未力工生前的意思。
   这的确符合未力工一向不愿意露峥嵘的低调作风。上个世纪八十年代,他任分管后勤的厦大副校长,明眼人都知道,这其实不是他的特长,但是,他毫无怨言,勤勤恳恳地工作,把后勤管得风生水起。
   偶尔会有人注意到一个细节,未力工的姓是“未”,他的五个儿子都姓“魏”。他其实本姓“魏”,刘正坤曾问过丈夫,未力工的回答是:“未”的意思是“还没达到”,他认为自己做得还不够好。他对自我的评价是:不是一个出色领导者,只当做一个诚实的领导人。
   从代理厦大党委书记岗位上退下后,未力工开始编写厦大校史和党史。8年前,未力工启动另一项“工程”:为五位儿子写家史。他买了五本一模一样的黑皮笔记本,复印了五份一模一样的照片,然后用笔逐字逐句抄写五本家书。
   每本万字家书,未力工向儿子介绍自己一生经历,做过什么事,是个什么样的人,为何安家落户厦门。
   在这本万字家书里,未力工为自己安排后事,他交代儿子,死后不举行告别仪式,不留骨灰,“平静地结束一生最好”。昨天,他的亲人尊重他的意愿,没有举行隆重的仪式,没有领导讲话,只有自发前去的人们,和这位老人默默的告别。
   4
   一段美满的婚姻
   一辈子和妻子唯一一次吵架是为了公事
   孙子撒娇都不找奶奶,只找爷爷
   2004年,未力工开始为每位儿子写家书时,粗线条的刘正坤并不知情。她和未力工持续半个多世纪的美满婚姻,用世俗的眼光看,“门不当、户不对”——刘正坤家里是地主,还是大学生。
   两人的交集在1950年,此前,在厦大化学系读书的刘正坤是闽西南地下党,上了毛森的黑名单而从厦门撤退,因此和未力工“会师”漳州,他负责组织他们学习。
   刘正坤上周说,开始时,我还真不习惯这些南下干部。吃饭时,北方汉子不坐着吃,而是蹲在板凳上,端着碗大口大口地吃,衣服从里到外敞开着,没有一件是扣着的。
   不过,未力工有些与众不同,年轻的刘正坤注意到:他的衣服至少是扣了。更打动姑娘芳心的是:未力工很温和,没有架子,“有点像我想象中知识分子的样子”。
   两人在1950年11月结婚,按照未力工的说法是:是一生中幸福美满的结合。鲜为人知的是,未力工从来不叫妻子“刘正坤”,他有专属他自己的名字——他叫她“沙黛”,“沙黛”其实是刘正坤在当地下党撤退时的化名,早被外人弃用,但未力工一直这样称呼妻子,这可能是那个时代的革命人表达自己对爱人情意的一种方式。
   在这个家庭,男女主人的性格和传统是相反的——男主人属于温和派,女主人反倒“负责”严肃。刘正坤说,家里的孙子、曾孙,一般不敢扑到我怀里,和我撒娇,但是,他们会找他,在孩子看来,他也就是普通的爷爷。
   刘正坤脾气急,风风火火,但她说,我们从未吵过架,他总是让我。
   但是,夫妻怎么可能不吵架?她想了半天,说:有一次,但是,那是为了公事——上个世纪六十年代,时任厦大化学系党总支书记的刘正坤也是厦大党委委员,在一次会议上,和时任厦大党委副书记的丈夫吵起来,刘正坤说,仅此一次,真的没有了。
   他说过他爱你吗?被她的孙子称为“坚强的共产主义女战士”的刘正坤在被问及这个问题,停顿了下,有点不好意思,但是,她最终很坚定地说,尽管他从来没说,但是,我知道,他是爱我的!
   【人物名片】
   未力工(1924年-2012年),山西武乡县人。1952年调任厦大,曾任厦大党委副书记,副校长;1984年9月到1986年7月,代理厦大党委书记;1985年到1993年,任福建省政协常务委员;1994年1月离休。
   本报记者  佘峥